(一)求职与入职初期的“人情与回报”阶段
在工作机会和职业选择方面,农村青年主要是依赖社会关系网络完成的,特别是在择业机会上,基本都是依靠其社会关系网实现的。除了01号被访者Hy是属于劳务输出、06号被访者(在北京)在智联招聘网上找到的工作之外,其他几位被访者都是通过家里或老乡的关系找到工作的。而且据他们称,企业里的人都是托了关系才进来的,几乎没有自己找工作来的,除非是大学生,“当然了还得是以前的大学生,现在的大学生也得找关系。”(02号被访者)。这一点也得到了大多数学者的研究证明,如李培林认为流动民工在职业变动和社会流动的迁移中表现出了对亲缘、地缘关系的依赖[12],周玲对湖北省农民工的调查发现,农民工通过熟人介绍取得工作的占调查总人数的86.7%,而没有通过熟人介绍的只占13.3%[13]。在荣成这个县级市内,社会关系并不太复杂,也就是说,所有青年农民在找工作的时候,都能通过各种社会关系找到一个“内部人”,对于这个“内部人”来说,因为这些农村青年所谋职业和职位大多无关紧要,而且技术要求不高,所以对他们来说,“卖个人情”也没什么坏处,因此会接受或推荐这些农村青年入职。
对于农村青年职工来说,这个“内部人”——“卖人情”给自己的人,除了之前要向其交付一定的委托费之外,一般会在工作中也采用“回报法则”,这也符合中国社会几千年来传下来的文官制度的惯习。可是,对于初就业的大多数青年农民工来说,虽说对这个“内部人”心怀感激之情,但是也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回报,那么他所能做的就只是“顺从和效忠”了——“听话、好好干活”。这也是传统差序格局人际关系原则的应用,将自己与他人结成一个社会圈子,并将圈子的利益等同于自身的利益,因此“顺从和效忠”是最好的回报方式。
(二)职业稳定期的“斗争与妥协”阶段
在工作了一段时间进入职业适应期之后,这些农村青年职工才发现一个现象:自己所顺从和效忠的对象根本就不在乎你“忠心”与否,也没有再进一步的“人情关照”,完全是一种公事公办的陌生人的关系和态度。这一发现使得他们也在转变双方的关系原则,与上层管理者形成了“权利斗争”的人际关系,要求争取和维护自身的权利。
1.不平等与斗争
走出了“顺从与效忠”的人际法则,农村青年职工就会采取斗争的方式来对抗企业中的不平等现象,以维护自己的利益。这种斗争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比较严重的罢工或辞职(或罢工威胁、辞职威胁),一般是以集体联合起来的方式,目标是涨工资或取消某种集体惩罚,“大家底下都商量好了,如果不涨工资的话,我们就联合起来罢工不干了。”(05、06号被访者)。当然,这种形式实际上用得比较少。另一种形式是平时的“反抗”。斯科特在《弱者的武器》中提到了农民反抗的几种日常形式:偷懒、装糊涂、开小差、谎言和暗中破坏等[14],在接受访谈的农村青年职工中,他们几乎都提到了这种日常形式的反抗,如“老板都不在,你为什么要不停地干活呢?”(01号被访者)、“有时候上面人手不够,主任让我去帮忙,我才不去呢。我是电工,又不是搬箱子的工人”(03号被访者),等等。这种斗争形式一般是个体方式,他们彼此之间对这种斗争方式心知肚明,但除非太过分,否则他们不置可否。
2.面子与妥协
农村青年职工的权利斗争不仅能直接争取到涨工资、取消惩罚等直接效果,还有助于改变与上层管理者人际关系的交往方式。一般经历了斗争阶段后,上层管理者也会改变策略,重新走“人情路线”,如请吃饭、喝酒,“(科长、主任等直接管理者)也和我们一起喝酒,请我们吃饭,要不,没人听他的。”(02、03号被访者),或者通过福利的方式,“老板给的福利多,比如说家里孩子的衣服、家里的菜、肉、面,如果你表现好了,老板就给你送。”(05号被访者)面对上层管理者的“人情法则”,一般来说,农村青年职工也会“给面子”,暂时妥协,但不再有“回报”的心态。“人家(指上层管理者)都表示了,你说还能给脸不要脸啊?反正你也还是要在这里干下去的,所以面子上要过得去。”(04号被访者)
由于农村青年职工本身的能力、社会资本、价值等不高,一般来说企业管理者在差序格局系统中将他们忽略不计,但是因为他们的斗争与反抗,使得管理者也改变了策略,开始关照他们,并给予一些恩惠。他们的努力使得自己受到关注,但事实上仍然改变不了差序格局中的底层地位。很多研究也证实,农村青年可以通过社会资本找到工作,但并不一定能够获得更高工资收入的工作。
四、讨论:建立底层视角的“人情与面子”模型
黄光国所建立的“人情与面子”模型是从资源支配者——也就是雇主的角度出发的,劳资关系中的雇员一方被认为是请托者,请托者通过“有面子”与“做面子”向资源支配者请求资源分配。事实上,社会关系互动一定是双向的,雇主的资源分配结果会影响到雇员的行为选择,那么问题就出现了,这种行为选择的法则是什么?行为选择的结果又是什么?这种行为选择的结果是否会影响雇主再次进行资源分配时的法则选择以及分配结果?这样就会构成一个连续的企业劳资双方互动的过程。对这些问题,黄光国的“人情与面子”模型中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期待地提出了“同样(指“人情与面子”,笔者注)的议题可以从雇员的立场去分析,但他们之间却存在着不同的关系”[15]。
根据以上的访谈结果分析,我们可以尝试着建立起底层视角的“人情与面子”模型,即在业缘关系中,存在着纵向的差序格局,农村青年职工位于最底层的边缘位置。他们在处理纵向的业缘关系时,会根据职业的两个不同阶段,针对上层管理者的交往法则做出人际关系的判断,并回应以相应的交往法则。
第一阶段是求职与入职初期,对上层管理者的关系判断是混合性关系,因此会针对管理者的“人情法则”交换以“回报法则”,即顺从和效忠管理者,并希望得到进一步的认可和关照。
第二阶段是职业稳定期,对上层管理者的关系判断是工具性关系,因此会针对管理者的“公平法则”建立“斗争法则”,以维护自己的权利、提高自己的待遇等。虽然这种斗争法则会带来上层管理者策略的适当改变,而这种策略的改变也会带来青年农民工“给面子、妥协”的结果;但是在整个第二阶段中,斗争法则是一直持续的,是常态,妥协只是短暂的调整期。
底层视角的“人情与面子”模型是一种被动式的模型,即所有的人际关系判断和交往法则都是依据上层管理者的姿态和行为,是一种回应型的人际关系模型,套用斯科特的观点,这也是一种“弱者的武器”。
《农村青年业缘关系中问题和策略分析》由:互联网用户整理提供;
链接地址:/show/50250.html
转载请保留,谢谢!